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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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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柳姑娘是否想妥,願幫我這個忙呢?”

隨著粗魯的吆喝聲,房門忽然被推開。

肥頭大耳的顧行天大步跨了進來,當看到柳青兒時,他的臉上雖然掛著笑,但仍然顯得兇狠野蠻。

柳青兒冷然道:“我已經告訴過你,青桑坡的每一片桑葉,每一寸土地都屬於董府,董浩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的產業,不需要貴莊充當保護者,只要貴莊停止一切破壞活動,青桑坡會管理好自己的事情。”

“那麽說,你是拒絕我啰?”

柳青兒昂首不語,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。

“難道你不怕我讓青桑坡變成一片死坡,讓董家的蠶絲變成一堆灰燼?”

“怕。”柳青兒面對他兇狠的目光,只覺得陣陣涼意穿透脊梁,但她不會讓對方從她的恐懼中得到快樂,因此仍力持鎮定地回答道:“可是,不管怎麽害怕,我都不會出賣董家的利益,你最好趁早死心。”

顧行天瞪著她,良久之後竟爆出大笑,粗嗄的笑聲震得柳青兒雙耳轟鳴。

直到他的笑聲突然停止,一雙內凹的眼睛陰森森地盯著她,“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好處?董浩娶了你,又休了你,如此折辱你,你竟還對他死心塌地,難道你以為他會因為感激而將你重新扶正嗎?”

柳青兒不語,與董浩及蘇木楠之間的事,她從來不對無關的人說,更不會對眼前這個惡人說,他願怎麽想就怎麽想,只要她不做有負董浩和蘇木楠的事,總有一天會有人還她清白。

見她沈默不語,顧行天以為說中了她的心事,便更加起勁地勸說她。

“只要你配合演好這出戲,等董家讓出青桑坡一半利益後,我立刻放了你,從今往後天星山莊就是你的靠山,我京城的伯父也是你的後臺,絕對沒人敢欺負你,況且,自見過柳姑娘後,我一直對你情難自己,雖然妻妾成群,但無人可比柳姑娘芳容……”

聽他越說越不像話,柳青兒沈不住氣了,站起身厲斥道:“休得無禮!我柳青兒雖沒有顯赫家世,但出身良好,為人清白,怎可與你這等雞鳴狗盜之徒為伍?且不說董浩有一身好武功可保護他的產業,就是青桑坡的桑農蠶戶,也絕不願依附殘暴小人、茍且偷安,你若立刻放我,還我蠶繭,從此金盆洗手,好好做人,自有一番遠大前程,否則,只恐害人害己,終將落個家毀人亡!”

見她突然膽大教訓起他來,顧行天大感驚訝,再聽她竟敢將他說成雞鳴狗盜之徒,責他為殘暴小人,不由怒發沖冠,猛拍桌子罵道:“好你個無知小女子,顧爺我給臉你不要臉,你真以為長了副狐媚相就能踩男人於腳下?今天讓我教你點規矩,看你還能狂多久!來人!”

“柳姑娘,快跑!”李小牧忽然向顧行天飛出一鏢,但被他避過,而在她第二枚飛鏢脫手前,跟隨顧行天進來的兩個男人撲向她,扭住了她的雙臂。

大門開了,幾個男人擠進來,其中也有李東林,他本來是守候在門口的,此刻看到眼前的形勢,他不敢動,害怕危及兩個受控制的女人。

柳青兒被顧行天壓坐在椅子裏,受傷的胳膊在他的抓握中痛得令她變了臉色,可她始終沒出一聲。

“怎麽,你想在這裏造反嗎?”兇狠的顧行天俯視著柳青兒。

回答他的是門外的一陣騷亂,隨即敞開的門前出現一道拉長的身影。“顧莊主府上誰敢造反?”

這聲音讓柳青兒忘記了手臂的痛,而顧行天也聞聲直起身子,並將手中的柳青兒拉起,緊緊扣在身前。

“哈哈,蘇爺來了!”顧行天轉向門口,心裏暗罵屬下無能,可嘴上卻掛著熱情的笑容。

因他的巨掌正抓在傷臂上,柳青兒痛得緊咬下唇,忍住那沖到嘴邊的痛呼。

蘇木楠仿佛沒有看到顧行天的緊繃和柳青兒的蒼白,站在門口高聲抱怨。“這裏為何弄得像大牢似地,又黑又臭,窗戶呢?燈呢?”

顧行天惱怒蘇木楠來得不是時候,卻又不敢得罪這位神通廣大的年輕人,只好高聲命令手下將從外面封住的窗戶全部打開。

頓時,這間原打算囚禁柳青兒,直到她屈服的“牢房”大放光明。

“這下好多了。”蘇木楠大踏步走進來,第一眼就看出了柳青兒所處的劣勢,從她痛苦的眼神和咬得泛白的嘴唇看出她的痛苦,知道顧行天的魔爪正折磨著她昨夜受的傷,那令他感到發狂,可是,他必須克制,因為時機還沒到。

在他的身後,仆從和一群黑衣衛士替代了原來天星山莊的擴院守在門邊。

蘇木楠環顧四周,等確定內心的暴力情緒稍微平息後,才把目光轉到正以奇特方式扭在一起的顧行天和柳青兒身上,故作暧昧地說:“啊,這位不是董府大少爺的下堂妻嗎?什麽時候成了天星山莊的嬌客了?”

“我不是……”柳青兒試圓辯駁,卻被他一聲冷喝打斷。

“住嘴!只要我在這裏,就請免開尊口,因為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!”

柳青兒目光一凜,轉眼瞪著他,被他嚴峻的眼神鎮住,強烈的羞辱感令她無法開口,卻很想踢他一腳一一如果他站得近一點的話,她也許會!

見她沒開口,蘇木楠暗自安心,此刻,他惟恐她繼續跟他爭執只會破壞救她的計劃。

顧行天哈哈大笑。“我的老天,蘇爺難道看不出她是多麽美麗的女人嗎?”

蘇木楠冷笑。“就像南天竹般美麗誘人,只可惜毒遍全身,親近不得。”

“哦?是嗎?”顧行天放肆地掐起她的下巴,逼她轉向他,這個動作扯痛了她受傷的胳膊,令她淚花閃爍,而他則搓揉著她的臉,邪惡地說:“瞧這花兒般嬌嫩的小臉,果真能弄碎男人的心,可是,如能一親芳澤,也不枉做……”

“也罷!”蘇木楠陡然升高的聲音,阻止了顧行天更進一步的動作。“看來蘇某來得不是時候,打斷了莊主的好事,容蘇某告辭。”

說完,他腳跟一旋往門口走去。

這混球果真見死不救!柳青兒渾身冰涼,明白蘇木楠正利用這個機會羞辱她。

可是在內心深處,仍相信他會救她,而只要他救她逃離顧行天的鉗制,她願承受他的任何語言攻擊,可是,他竟然要離去?

呃,她本不該對他抱以期待,此刻何必為他失望?

眼眶發燙,她用力將淚水逼回,心痛地想,他真的變了,再也不是當年呵護她的木楠哥哥,那麽,她必須自己救自己。

可她還沒想出什麽辦法脫離困境時,走到門邊的蘇木楠忽然轉過身,對顧行天揚了揚手裏的信封。“順便說一下,蘇某今日本是為這樁大買賣而來,既然莊主沒空,那蘇某告辭了。”

“蘇爺留步!”一聽是大買賣,顧行天肥臉一松,當即放開手中的柳青兒,對蘇木楠連連作揖道:“蘇爺一年多沒來,怎麽能說走就走呢?”

蘇木楠故作為難地看看柳青兒,後者正被李氏師兄妹護住。“可莊主正與美人相會,只怕……”

見他欲說還休,顧行天揮揮手輕蔑地說:“什麽美人相會?如今蘇爺來了,我當然不能冷落了貴客。”

“既然如此,莊主何不讓她主仆離開,容蘇某與莊主細說此樁買賣?”蘇木楠再次晃動手裏的信封。

顧行天貪婪的目光在他手中的信封和柳青兒之間游走,最後還是不想放棄任何一樣。“本莊多的是地方,蘇爺隨我去天星宮。”

聽顧行天拒絕釋放自己,柳青兒心裏著急,而蘇木楠一句斬釘截鐵的反對聲,幾乎令她對他投以微笑。

“不妥。”蘇木楠神情嚴肅地說:“你留下她定會驚動董府,扯上董浩,必枝節橫生,如果莊主想做董家的買賣,那這個一一”他搖搖信封。“蘇某只得另托他人。”

顧行天幹笑幾聲,軟中帶硬地說:“不必如此嘛!蘇爺與本莊素來合作愉快,柳姑娘與本莊也不算陌生,我天星山莊雖不敢說雄霸天下,但在此地也算一等一的豪族,大家來者是客,各位何不賞我個面子,暫居本莊,共謀商機?”

他老奸巨猾,深知放過柳青兒,想侵吞青桑園一半收成的計劃就可能泡湯;而放過蘇木楠更是不智,因為蘇木楠提供的買賣雖然風險大,卻非常賺錢,而且若因此得罪蘇木楠,無疑堵死自己今後很多的路。

兩相權衡後,他決定先把雙方都留下,至於後續如何,那是天星山莊的事。

可是他低估了蘇木楠的智慧和膽量。只見他將信封收入杯中,冷然一笑。“顧莊主美意蘇某心領,只可惜蘇某這樁買賣時間緊迫,無暇等候,容蘇某告辭。”

“蘇爺請留步!”看到他將信封收起,顧行天仿佛看到無數錢財從指間溜走,急忙喚住他。“既然蘇爺的買賣趕時間,我自會將與青桑坡的生意往後挪,蘇爺只需吩咐就成,何必生氣離去呢?”

見顧行天態度軟了,蘇木楠眸光一閃。“蘇某沒生氣,只是不想與拖泥帶水的人共事。”

“我不是拖泥帶水之人。”

“那她算什麽?”蘇木楠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指向柳青兒。

顧行天當即承諾。“我這就讓她們走。”

“還有那車蠶絲也該還我。”柳青兒立刻追索。

被迫放棄她的顧行天立刻怒氣沖天地瞪著她。“看在蘇爺的面上,本莊容你離去,你不速速出莊,還胡扯什麽?”

“蠶絲?什麽蠶絲?”蘇木楠茫然地問,對他們的對話故作不知。

“就是幾天前我從北方客手中買下的一車常山絲,被天星山莊搶走,今天我就是為此而來。”柳青兒憤然道,心裏則懷疑他是否真的不知道這件事。

蘇木楠面色一冷,轉向顧行天。“顧莊主,半年多前,你伯父顧大人代替貴莊傳達給在下的保證是否有效?”

“我不知蘇爺在說什麽?”面對他令人膽顫的目光,顧行天感到涼氣穿心,不安地轉來視線,與他認識後,顧行天不止一次看到過那樣的目光,而每當那種目光出現時,一定有人倒黴。

“確實不知道嗎?”蘇木楠的目光盯在他不自然地敲打著桌子的手上。

“不知道。”顧行天仍在堅持。

蘇木楠牙關一咬,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的臉,幽幽地說:“很好,回京後,我相信顧大人得與我有次認真的交談。”

額頭冷汗密布,但顧行天沒有言語,只是努力避開他的目光。

沈默中,有種緊繃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,波及到房間裏的每一個人,大家都不敢說話,也不敢動,仿佛一個小小的聲音就會將那緊繃的神經震斷。

柳青兒盯著蘇木楠,震驚於他身上那股陰沈沈的氣息,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他的改變,當年她的背棄,到底還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影響?

“得了!”顧行天終於承受不住沈默的壓力,跳起來大吼道:“你不要再去找我伯父的麻煩,我承認是我沒有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行嗎?”

“不行!”蘇木楠的回答斬釘截鐵。

“不行?”顧行天漲紅了臉,想他橫行南北幾十年,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如此放肆,眼前這個年輕人卻三番兩次指使他,這口氣他如何能忍?

可是,看看守在門口的黑衣人,憑他對蘇木楠的了解,他知道此刻這座建築已在對方控制之下。

“對,不行!”蘇木楠烏黑的眼眸冰冷得如同千年沈冰。

面對這樣的冷芒,顧行天終於明白為何那麽多權貴、大賈懼怕蘇木楠,那不是因為他財富過人或手段獨特,而是因為他從裏到外散發出來的冷酷和強悍!

看著傲然挺立於眼前的蘇木楠,嘆善怕惡、圓滑世故的顧行天頭上冒汗了。

“你想怎麽樣?”顧行天聽到自己聲音裏的虛弱,卻無法振起往日虎威。

蘇木楠削,在他臉上的目光沒有絲毫改變,但他的面色更加陰沈,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齒間擠出。“你聽說過有哪個背叛我、欺騙我的人能全身而退?”

顧行天打了個冷戰,眼睛下意識地往柳青兒身上瞄去,後者的臉色如同她的衣裙一樣蒼白。“蘇爺,並不是我有意欺騙,實在是錢財誘人,只要蘇爺不再追究我的過失,天星山莊願赴湯蹈火……”

蘇木楠打斷他。“蘇某不需要你赴湯蹈火,只要你遵守承諾。”

“行,我顧行天發誓,絕不再侵擾董家產業。”

“及不得侵犯青桑坡。”蘇木楠提醒他。

“是的,不得侵犯青桑坡。”

說完,他氣呼呼地瞪了柳青兒等三人一眼。“看什麽熱鬧?還不快滾?”

柳青兒站著不動問:“我們的蠶絲?”

顧行天狠狠瞪著她,而她毫不示弱的眼神迫使他扯著嗓門,對手下大喊:“找人把車拉出來,還她!”

他身邊的大個子應聲而去。

“蘇爺,你不是恨這個女人嗎?為何要幫她?”投給柳青兒輕蔑的一瞥後,他轉向蘇木楠。“要不是前幾年你一直要我整垮她,我真會以為你是在幫她!”

顧行天的口氣裏帶著怒氣和無奈,也帶著試探。

柳青兒的心一冷,緊盯著蘇木楠,想知道他對此的反應。

可他冷淡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,而當他陰鷙的目光停在她臉上時,她感到呼吸困難,好在那目光很快轉到了顧行天臉上。“你說得沒錯,但我不是在幫她。”他低沈地說。

顧行天聞之一楞,“那是為什麽?”

他的表情諱莫如深,“你只需要知道那是為了一個女人就行。”

“女人?”顧行天發出心領神會的淫笑。“沒錯,能讓蘇爺做出如此讓步的只能是女人,我早該想到的。”

柳青信計道蘇木楠口中的女人必定是冼碧籮,雖然那是她的好姐妹、好朋友,但想到他能為冼碧籮赴湯蹈火,卻不願為她沒身處地地著想,漠視她的痛苦,她仍感到一陣難抑的酸楚。

“啊!果真是蘇爺來啦!我就說憑空裏,這院裏怎來了這許多黑衣人?”尖細清脆的笑聲中,一個身著細腰窄袖鵝黃短褂,同色長裙的少婦輕盈盈地走進來,她長得很美,尤其她大膽的行為讓人震驚,當著屋內這麽多人,她毫無顧忌地走到蘇木楠身前拉下他的頭,往他嘴上親了一下。

蘇木楠見到她似乎也很高興,緊繃的臉堆滿笑容,雙手握著她的纖腰,將她推開,俯身看著她。“芫香,一年多不見,你還是那麽漂亮。”

柳青兒握著李小牧的手指猛然一緊,原來她就是顧行天的女兒顧芫香!

來到僮陽不長的時間,她可是聽多了關於這位風騷寡婦的風流艷事,沒想到連蘇木楠也是她的入幕之賓。

想到這兒,她的心仿佛被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刺入般澀澀地痛。

她早已知道他與其他女人有來往,可沒想到親眼目睹他擁著貌美的女人,與她如此親密時,會帶給她這樣深切的痛苦。

她楞楞地瞪著他,李小牧拉她,想把她帶走,可她不動:就連顧行天的手下進來說馬車送來時,她也沒反應,直到蘇木楠擡起頭,與她大張的雙眼相對,那擴大的笑容才將她打醒。

我的天,我在做什麽?

“小牧?”柳青兒猝然扭頭看著身邊的李小牧,驚訝自己究竟在做什麽?

李小牧握著她的手,帶她走向門口,她順從地跟隨。

“蘇爺,今夜住下吧?”身後傳來顧芫香嬌柔的聲音。

聞聲,柳青兒忍不住回頭,看到蘇木楠側面帶著罕見的溫柔,“當然。”

顧蕪香歡喜地抱住他,柳青兒模糊的視線中有兩個身影重疊。

“芫香,不要鬧,爹和蘇爺還有正事要談!”顧行天的厲喝混雜著顧芫香的尖叫和蘇木楠的大笑。

柳青兒的心如被絞碎,扭成團,她眼睛澀澀的,嘴裏苦苦的,雙腿沈重得如同灌了沙。

幸好有李小牧的扶持,她登上了馬車,卻沒有看到蘇木楠放開顧芫香,走出了大堂,而他深沈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註視著她。

她仍是那不會掩飾內心情感的柳青兒。

註視著她失魂落魄地消失在馬車裏,他知道自己剛剛救了她,也狠狠地傷害了她,為此,他感到郁悶不安。

他多麽希望能與她同行,關心著她的傷勢,而且,不管他是否承認,他真的很想跟她解釋自己剛才的行為,可是,那又有什麽意義?她會相信他嗎?

信任,是他們都需要重建的東西,可現在,只要她能安全離去,他就滿意了,而他,還得耐著性於應付顧氏父女,顧芫香仍然迷人,可是剛才當她依偎在他懷裏時,他只感到厭倦,以後他不會再跟她、或其他女人胡來,他現在只渴望柳青兒清香甜美的氣息,其餘的,他將盡數忘記。

這是他來僮陽前未曾預料的結果,這並沒讓他感到沮喪,相反有種解脫感。

車廂內,柳青兒坐在熟悉的蠶絲包上,心裏仿佛堵了一大團亂麻,她很高興能躲進這個可以掩藏她的悲哀和昏亂的地方。

“蘇爺,你還去青桑坡嗎?”車外傳來李東林的聲音。

她心一跳,蘇爺?他不是和那個女人在屋裏嗎?難道他出來了?

“不了,既然顧莊主已經承諾不再侵犯青桑坡,我就沒必要再去了。”蘇木楠的聲音依舊平靜冷漠,一點都不像剛才與那個女人相擁時的聲音。

她用了全部的力量才壓抑住那股想掀開車簾看他的沖動。

結束了,一切都結束了。

一路上,車身顫動,她的頭抵靠著蠶絲,任眼淚墜落。

前夜,也就是他到青桑坡的第一夜,就已經知道他對她的情早已斷絕,可是她一定還心存幻想,否則怎會因為他與其他女人的親近而如此難過?

她在心底哭訴,哭命運的捉弄,為了挽救爹娘的生命,她屈從於命運,結果爹娘竟在她出嫁之夜棄人世而去;她犧牲終生的幸福來維護家業,可家業仍在短短時間內如雪花般飄散,她用一生的仰慕,三年的等待,一年的追逐尋找真愛,最後竟以心碎告終。

她曾經堅信自己的真情會感動情郎,自己的懺悔能喚回失去的愛,可是她得到了什麽,只有徹底的羞辱和無情的鞭打。

現在,當她終於發現自己為“愛”賠上靈魂後,她對一切再也不確定了,甚至弄不清,負心的人究竟是她還是他?為何他能公然炫耀與別的女人的汙穢關系,並以此理直氣壯地折磨她,她卻必須為自己不得不嫁給董浩的過去,而忍受他的唾棄和鄙視?為何她必須賠罪小心,亦步亦趨地迎合他,討好他,卻不能保有自己的一絲尊嚴?

不,她不要再那樣卑賤!

既然一切都已經結束,那麽他的濫情、他的冷酷和他的鄙視都不再重要,她該考慮的是自己要如何繼續剩下的人生?

蘇木楠雖然殘忍,但告訴她一個事實一一不管她是否貞潔,她都是董浩的下堂妻,一個被休掉的女人,根本沒有資格留住在夫家。

董府以義女的名義收留她,是因為仁慈,為她保留了尊嚴,可是她能一輩子賴著人家嗎?

那麽不留在董府,她能去哪裏?

娘家?好賭的哥哥已經將家產敗得只剩下秦淮河邊最後一間店鋪,一旦她身無分文,吝嗇的嫂子絕對不會提供她一個棲身之所。

姐姐的遭遇更不及她……

車簾開了,李小牧爬進來,看到柳青兒哭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,她氣蘇木楠明明在意柳青兒,卻還要跟其他女人廝混,也氣顧芫香不知羞恥,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勾引男人。

“柳姑娘,蘇爺是個大笨蛋!我和師兄會幫你去把他找來,你再跟他談談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不願讓大家知道她的心事,她克制著傷心,擡起頭來擦眼淚。

“不要為我擔心,我很快會好的。”

“可是,我看得出,蘇爺分明是在乎你的。”

“那是你看錯了,他根本不在乎我,可是沒關系,我也會學著不在乎他。”她強打精神說:“我現在才發現,他並不適合我,如此更好,免得日後痛苦。”

李小牧看著她紅腫的眼和蒼白的臉,知道她心裏並非這樣想,只能默默地希望蘇爺不要辜負了柳青兒的癡情。

此後,顧行天果真遵守對蘇木楠的承諾,沒再侵擾青桑坡,蘇木楠也離開了青桑坡。

如此,蠶農們全神貫註於收桑摘繭,柳青兒也忙得不可開交。

表面看,她似乎很快樂,她從不跟人提蘇木楠,仿佛已經忘記了他。

可是,沒有人知道,當她獨自一人時,他總是活躍在她的大腦裏,甚至每夜都侵入她的夢境中。

因此,她讓自己保持忙祿,片刻不息地忙碌,只有這樣,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,不去猜測他此刻到底在哪裏?是在天星山莊跟顧芫香廝混?還是已經離開此地繼續他的行程?也或許,已經回到京城,留連在他最愛的秦淮歌舫妓院?

好在除了夜裏的夢她無法控制外,大部分時間她都把自己的思緒控制得很好。

為趕在冬季到來前,把絲繭全部運送回京城,董浩安排了五艘船前來接貨,柳青兒要墨叔先押貨回京。

“還是讓屬下陪姑娘同來同返吧!”墨叔不想獨自先回去。

柳青兒說服他,“這次船多,孫掌櫃一人招呼不了,你得跟去幫忙,你也聽說了,今年寒流來得早,你年歲大,要是有個病災,我可怎麽辦?”

“可是,姑娘一人……”

“我怎麽會是一人?李大叔師徒不都還在嗎?再說,我們最多就是比你們晚個幾天,現在蠶蔟大都摘完,剩下的活就是把繭子分類裝箱,再等最後一批常山絲運到,我就可以離開了。”

“侯老大不是說這個月底送常山絲嗎?今天都二十八了,怎還沒消息?”

“放心,那位船老大很守信,北方戰亂,路上難免有事,但他一定會來。”看到墨叔仍不放心,她又說:“還有,難道你不想迎接董家小少爺嗎?我知道碧籮夫人生產的日子應該就是下月呢!”

這個誘惑非常有效,墨叔果真不再堅持,還呵呵笑了。“好,我一定把絲繭安全送回去,然後等著小主人的降臨,你也爭取早日回去吧!”

“一定的。”

次日,返回京城的商船啟程了,看著滿載的五艘帆船首尾相連往南駛去。

常山絲貨是今年最後一趟貨,她這次去,也想了解那位神秘的侯老大。

如今北方戰亂不斷,要從那邊買到好絲很不容易,可一個多月來,她從侯老大手裏買到上百包一品好絲,這些貨對董家絲坊來說極其寶貴,她很感謝他,卻從沒見過他的真面目。

她實在很想知道,在那頂垂著面巾的鬥笠下,到底藏了一張什麽樣的臉?

終於,墨叔離開兩天後,她接到侯老大的信,於是如約前往流河接貨。

流河因河道紊亂而水流不穩,是條險河,可是那位侯老大卻能輕松的穿梭於南北河道間,實在讓她佩服。

可令她遺憾的是,那位蒙面客這次並未現身。

“柳姑娘,要下雨了,快走吧!”當她目送侯老大的船離開時,李東林喊她。

擡頭看看壓頂的烏雲,她迅速跑回河堤,大聲說:“加固車蓬,盡快上路!”

兩輛大車裝得最多,由李東林和他的師弟分別護駕,裝飾精致的小馬車,是柳青兒的座車,由李小牧護駕。

三輛馬車互跟著離開碼頭,沿著河堤往上走。

“莊主,那是柳青兒的車。”在他們離開後不久,幾個騎馬人沖上河堤,其中一人大喊,其餘人立刻停下。

他們,正是顧行天和他的手下。

顧行天瞇眼往遠處看看。“沒錯,抓住她!”

然後一踢馬腹,往正消失在前方彎道的馬車追去。

其他手下也策馬飛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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